须臾梦

「难道抱着残像可百世流芳」

【此间月明】思归(下)

*三日月宗近X审神者

*ooc/私设

*审神者有姓名表现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雨下得很大,空气湿润得不可思议,在陆上行走时仿佛分开细细的水流,水汽不断蔓延,仅仅是走了一段路就让衣物漫起一层层的湿意,浸得衣袖边缘的颜色都略微变深,湿冷的感觉透过肌肤刺入骨髓之中。菅原朝凉缓缓收拢手中的伞,伞面上大量的雨水立刻顺着伞骨汇聚成水流,一股股落在地面上,迅速渗入湿润的泥土,而伞的边缘不断有水珠滴滴答答地滴落。她把伞靠在檐下,脱下木屐踩在木质的回廊上,矮身撩开垂落的帘子,走进和室抬头时恰巧撞上一双深玫瑰红的眼睛,那双眼睛的深处空空荡荡,像是终年寂静的山谷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擅自前来,打扰了。”川上旬的面容肖似川上千秋却更森冷,但他在笑,又显得有几分轻佻,语气也是与之相符的漫不经心。他盯着进门的女孩看了一会儿,忽然叹了口气,抬了抬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,“好啦,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,不用这么冷淡吧?”

菅原朝凉只是沉默,她在川上旬面前坐下,隔着放有热茶的矮几垂下眼帘,温热的雾气从杯中一缕缕的涌出来。她缓缓摇了摇头,耳侧留出的长发因为动作轻轻晃动。和室内再度无人开口,只有室外瓢泼的大雨,雨声响得令人心惊。

从某些方面说,川上旬并非有责任心的人,他甚至算不上合格的审神者,上任以后完全不把管理本丸当做自己的工作,随心所欲得令人发指,锻造刀剑和指派任务都做得像是小孩子的游戏,在召开审神者会议时都敢公然趴在桌子上补觉。但他对菅原朝凉的关注又多得过分,实际上菅原朝凉和他或者川上千秋都没有什么关系,她只是偶然在川上千秋的本丸度过了一段时间,川上旬却尽职尽责地在最初的时间里指导她,只有那些时候他才像是政府所需要的审神者,可靠、稳重,沉默地站在本丸里。

但他不可能永远把注意力放在菅原朝凉身上,或者说菅原朝凉不可能永远需要他。

“真冷淡啊,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。”川上旬轻轻叹了口气,“你有新的刀锻造好了,不去看看吗?经由他人的手赋予人身,大概不是好的主人应当做的事情吧。”

“你少用几个纸人,这话说出来会更有说服力。”菅原朝凉的语气淡淡的,站起来转身出门。

川上旬没有起身,他始终坐在那里,安静地看着纤细高挑的女孩撩开帘子,那一瞬间看得见雨幕下生长的植物,然后帘子又垂落,隔绝了他的视线。他垂下眼帘,浓密的睫毛割去眼瞳中深深的玫瑰红色,神情肃穆,眉眼间仿佛存着经年的风霜。





锻刀房距离待客的和室不远,菅原朝凉绕过回廊,推开纸门,室内空无一人,新锻出的太刀安放在刀架上。那把太刀异常地美丽,无论是描绘着烫金月相的刀鞘,还是弯度极其曼妙的刀身,刀刃上一痕痕的月纹交错,如果拿起来挥斩,大概能斩出清澈如水的月光。菅原朝凉在极近的距离下见过这般美丽的刀,只是那时她被困在荒原上不知此后生死,四面涌来的溯行军身上满是黑紫色的雾气,汹涌如同海潮。

沉默很久以后女孩忽然微笑起来,睫毛轻轻颤动,眉眼间森寒的气息一扫而空,像是冰河破封春暖花开,但是没有任何欣喜的意味。她上前伸出手,淡蓝色的灵力从指间脱出如同蝴蝶,成群地涌向那把美丽至极的太刀。

下一刻挺拔修长的身影凭空出现,深蓝色的狩衣上密布着暗纹,金色的装饰,红色的腰带,三种颜色在新显现的付丧神身上达到了奇异的平衡。自太刀化身的付丧神微微低着头,过分漂亮的脸上含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,他缓缓睁开眼睛,浓密的睫毛一点点上下分离,一瞬间美得像是蝴蝶破茧或者白鸟展翼,在他的眼瞳深处是金色的弯月。

“三日月宗近。因锻冶中打除刃文较多,故而名为三日月。”付丧神的声音温柔低沉,“多多指教了。”

菅原朝凉没有回应,她沉默地注视着过分美丽的付丧神,表情冰冷坚硬,像是一尊雕塑。

纸门忽然被拉开,短刀化作的付丧神声音是孩童的清脆,平野藤四郎将手中托着的木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:“主君,这是川上先生留下的东西,是给您的礼物。”

“谢谢。我知道了。”菅原朝凉低低地说。

平野藤四郎向着菅原朝凉微微弯腰行礼,转身退了出去。纸门再度闭合,隔绝了室外的大雨。

“哎呀,看起来是贵重的礼物呢。”三日月宗近抬起大袖稍稍遮了遮脸,姿态优雅,眼中笑意盈盈,“不打开看看么?”

菅原朝凉弯腰打开了木盒。木盒里确然是贵重的礼物,短刀和胁差并排放在暗红色的棉布上,长度和菅原朝凉曾经拥有的如出一辙。她握住短刀拔出一截,刃文清亮如水,微微翻转就反射出寒凉锋利的光泽。木盒里还有一张信纸,菅原朝凉放下短刀,打开信纸的瞬间就闻到淡淡的熏香。纸上是川上旬的字迹,这个人看起来懒散又不靠谱,字却非常漂亮,写起来流畅优美。信纸上说他捡到了菅原朝凉曾用的那对刀,只是已经碎裂,碎片不能分辨拼合,故而只能取其中的几块,配合新选的材料重铸;又说他去找过当时川上千委托的刀匠,只是世事无常,那位老先生已然去世,想来如今重铸的刀也并非她曾经所用的那对,希望她能见谅。

菅原朝凉盯着信纸上的字迹,捏着信纸边缘的手指渐渐收紧,直到骨节处泛起森然的白色,竟然生生地把信纸边缘撕了下来,破裂的纸飘落在木盒边上,字迹宛然。失去信纸的阻隔,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木盒里,短刀和胁差放置在其中,这是为审神者使用而锻造的刀,即使注入灵力也不足以化身成付丧神。她看着木盒里的刀,缓缓地坐在了地上,忽然抬起手遮住脸颊,一瞬间过往的所有悲痛扑面而来,而她只能无声地痛哭。

雨声浩大,女孩坐在地板上捂着脸,肩膀轻轻颤动,漆黑的长发在肩背上蔓延。隔了几步远的地方付丧神安静地站着,视线放在女孩身上,三日月宗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,眼睛里新月高悬。光透过纸门照进来,快要日落时角度变换,恰巧照在女孩和付丧神之间,女孩坐在黄昏的光里,付丧神站在暗处,光与暗分割出凄厉笔直的线条。

很久以后女孩肩膀的轻颤终于停了下来,她仍然没有抬头,把脸埋在手臂和腿圈成的领域里兀自沉默。
率先开口的仍然是三日月宗近:“唔,现在该做些什么呢?像我这样的老爷爷可不擅长自己安排啊,只能劳烦小姑娘带我去了。”

菅原朝凉依旧沉默,然后她缓缓抬起头,头发漆黑肌肤苍白,眼睛里缓缓流淌着熔金。她的声音冷淡:“你们都是这样称呼的吗?”

“哈哈哈,抱歉抱歉。”付丧神很快反应过来,向着女孩微微倾身,低头时靛青色的发丝和发上的流苏一起垂落。他弯腰时优雅自然,本该是个表示臣服的动作,做起来却无端地有种讨人欢心的感觉。他轻轻地说,“主君。”

“该做什么我让一期来和阁下说。”菅原朝凉抱着盒子起身,推开纸门之前停了停,“在这里等吧。”

女孩推开门出去,反手关门时在障子门上烙下一个高挑纤细的剪影,白衣的大袖在风中轻轻拂动。三日月宗近缓缓直起腰,看着再度变得一片空白的纸门,终究只是沉默。他的记忆混乱,耳边是贯穿千年的雨声,走到哪里都是瓢泼的大雨,在记忆里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,看着自己在一代代的主人手中交替,听过靡靡的音乐也听过濒死的嘶吼,最后看见的却是陡然降下的夜幕,暗蓝色的天空,月光却明亮清澈仿佛流水。唯一清晰如同自身经历的是割裂什么东西的触感,那东西柔韧温软,靠在他的刀刃上轻松地就可以切开,然后温热咸腥的血涌了出来,顺着他的身体流淌;下一刻他又置身于炽热的炉火之中,火焰缠绕着身体,高温烧灼和捶打的疼痛让他咬着牙都难以忍受,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却不能,只听见哔啵的燃烧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,窗外大雨滂沱。

三日月宗近记得诸多往事,在此后会回忆起更多,但他终究一言不发。




川上旬回本丸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的末尾,太阳西沉,随时都有可能坠落。本丸里空空荡荡,付丧神倒是各司其职,主君无能,压切长谷部只好担任起家臣的职责,把本丸安排得十分妥帖,倒是省得川上旬操心。川上旬舒展了一下身体,大袖从抬起的手臂上滑落,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。他曾经也站在这里,那时他的本丸刚刚建起,锻刀房里新锻造的刀流水一样,像是要拔空他的灵力,大雨不歇,打得庭院里植物簌簌摇动,大朵的山茶被雨打落在地上;而他就沉默地站着,穿着犹带血腥气的军装,垂着眼帘兀自沉默,隔着雨幕的身形影影绰绰。

但他现在很放松,放下手后懒洋洋地绕过长长的回廊,往深处的那间和室走去,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。

川上旬推开门。

和室里空空荡荡,只有梳妆台旁的衣架上挂着一袭华丽斑斓的彩衣,这身衣服很难打理,庆祝的时候川上千秋才会穿上这身华美至极的彩衣,行走时长长的衣摆和袖摆拖曳过回廊,身上散发着经年的馥郁酒香。川上旬盯着那身衣服看了一会儿,忽然跪坐下来,把脸颊轻轻地贴在冰冷柔滑的布料上。他眨了眨眼睛,眼帘一点点垂落,最终阻隔一切。男孩总是要经历痛苦才能变成男人,但他现在贴着姐姐曾经穿过的衣服,属于男人的冷硬的表情一点点裂开,川上家新任的家主在此刻又变成了那个柔软、脆弱的男孩,在夜里安静乖巧地等待,如果看见姐姐推开门就欢喜地伸出手来。

太阳终于落山了,照进和室的光摇曳了一下,倏忽消失。

——————FIN——————

都结束了。拖了很久总算把最后这点扫尾也写完,算是给自己一个结局。另一个系列那边大约确实……无能为力。心不在此,写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有什么可看的。

有些东西没法直白地写进去,笔力所限,稍微解释一下。旬把从朝凉手中取出的碎片混合新的材料,请刀匠铸造成名为三日月宗近的太刀,同时又提醒朝凉分清过去和现在。朝凉心里知道这一点,所以只有悲戚而无欢喜,干脆地用“主君”这样的称呼划分界限。三日月的记忆是紊乱的,因为那枚碎片有一点之前碎刀的记忆,但他终究不是过去的,即使全部想起来也不能开口,只能沉默。
旬的故事没有写完,也没有什么写的必要。

这节的题目是思归,但是并无归处可言。

原定的结局并非如此,但这个结局也想了很久,大概心思是不一样了。

那么就此别过。

评论(5)

热度(62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